两人正说话时,后头有一衙差上前来,道:“韩少卿,苏少卿,王寺卿命你们快回大理寺去,说是有要事相商,十万火急,还请两位大人速回。”
沈舒洛与韩遇策马回大理寺,还未进去,就听得天边一道惊雷轰响,豆大的雨点砸下来,两人身上的官袍瞬间湿了一大片。
沈舒洛抬起袖子遮挡在头上,小跑到一廊檐下避雨。此处是捕快的习武房,距议事堂还有一段距离,两处并无走廊相通,需得打把伞才可过去。
“湿都湿了,湿一片和全湿透有什么区别?”韩遇拍拍她的肩,道:“走,淋雨过去。”
“不淋。”沈舒洛拿开他的手,掸了掸身上的雨珠儿,道:“我娇气,淋不得雨。”
“嚯!”
少有男子会承认自己娇气,韩遇不禁佩服苏简这不要面子的坦诚,道:“那我先过去了,你娇气,你就自己等雨停吧,王寺卿若是怪罪起来,你自己扛着。”
沈舒洛这身官袍板正挺阔,稍能遮掩身形,若是全都湿透,衣料贴在身上会清楚地勾勒出曲线,她女扮男装的事也就暴露了。
身份一旦被揭穿,她这条脆弱的小命只怕是难保。
王寺卿迟早是要怪罪她的,她递与左相的那几页纸上没少写王寺卿的疏漏与错判之处,王寺卿当下不知,日后定会知道。
既已得罪至此,沈舒洛也难以挽回,今日怪罪与明日怪罪没什么太大区别,到时候大不了将左相拉出来顶一阵,就说是受命于左相,迫于淫威不得不写。
雨势时缓时急,湿湿凉凉的,沁得人心底发冷。
沈舒洛拢了拢官袍,揣手入袖中,贴着紧锁的门边站着,抬眸望向天远的雨幕,水雾缭绕朦胧,她被蒙在其中,看不清楼台与青山。
六位死者颈下有刀口,吴之微手上有血迹,有作案时间,也有作案动机。
作为读者,沈舒洛明知不该怀疑女主,然此时她置身书中,作为大理寺少卿,她不得不先怀疑女主。
雨中,一顶四方八抬的靛青大轿入目,几个身着蓑衣的小厮在前边抱伞引路。
能在公门衙署内策马行轿的,地位必定尊崇,或是皇室宗亲,或是官居一品。
大轿没停,径直往衙署里边去,轿旁一抱伞小厮跑到廊下,对沈舒洛打了一个揖,躬身递给她一柄青伞,道:“大人,伞。”
沈舒洛没有接过,隔着雨幕往那靛青大轿望了望,听小厮解释说:“我家主人见大人手中无伞,便命小的送过来,还请大人莫要嫌弃。”
“不敢。”沈舒洛问他,“不知贵府主人是哪位?”
“淮王世子。”
淮王世子是此书男主上官容景,在朝中任刑部侍郎。
议事堂门外,上官容景从轿内走下来,一袭月白衣袍轻摆,身姿挺立,气质清逸如松下风,高而徐引,濯濯若春月柳,轩轩如朝霞举。
王寺卿早早撑着伞候在阶下,俯首作揖道:“世子大驾,下官未能远迎,实在失礼,还请世子海涵。”
“本官只是奉旨前来督查断案,公事公办,王寺卿无需这般盛情相迎。”上官容景缓步走进议事堂,“自今日起,凡大理寺经手的刑案疑案,由本官兼审详听后才可定案成辞。”
他敛袖坐下,道:“本官于断案之事上经验乏乏,日后若有难处还得请教王寺卿,望王寺卿莫要见怪。”
语气平和清润,无一点厉色,若心中无鬼者闻之,必是如沐春风。
“下官哪里担得起世子一句‘请教’,世子着实折煞下官了。”王寺卿心中有鬼,绿豆大的眼慌慌忙忙地转着,前额早已渗了冷汗,舌头打颤道:“世子且放心,大理寺内的大小官员,任由世子差遣。”
王寺卿现在如芒刺在背,不知是谁挖出了他此前办过的那些旧案,更不知是谁捅到了皇上面前,皇上甚怒,命淮王世子到大理寺督查断案。
断的哪里是刑案,明明是他的后路啊。
门外,迟来的沈舒洛收起手中青伞,瞥了一眼站在窗下的韩遇,问道:“你为何不进去?”
韩遇小声耳语道:“大理寺要变天了。”
沈舒洛歪歪脑袋,“嗯?”
韩遇道:“淮王世子督查断案,王寺卿职权旁落,日后我们大理寺这些旧人可就要受罪了。”
“我们?旧人?”沈舒洛轻笑,“韩少卿,我可是新来的。”
韩遇啧一声,道:“苏少卿,你这人怎么如此记仇?”
沈舒洛笑了笑,进到议事堂内,对座上之人俯首作揖,“下官苏简,见过世子。”
她抬眼看向上官容景,眉目极其清浅俊雅,不禁怔了怔,忽地明白了书中那句“翩翩君子,如芝兰玉树,温润如玉,若山中烟雨。”
“苏少卿无需多礼。”上官容景搁下手中茶盏,上下打量她一眼,注意到她官靴上的湿泥,问道:“苏少卿从何处来?”
“河岸边。”沈舒洛说道。
书中男主的人设极好,至少不会动不动就踩人手,所以即使他贵为淮王世子,沈舒洛同他说话时也没有很紧张,应对自如。
上官容景问她:“命案?”
沈舒洛点头,“正是。”
“来的路上本官也略有耳闻,”上官容景眉间轻蹙,“还听到不少怪力乱神之说。”
沈舒洛道:“以鬼神之说掩盖真相,或许正是凶手的目的。”
上官容景想了想,道:“两月后恰逢圣寿,为止息流言,此案不宜拖久。”
沈舒洛道:“下官尽力而为。”
上官容景喝了一口茶,简单问了几句关于案情的事,看门外潇潇雨歇,便起身回府。
他走过沈舒洛面前时,沈舒洛注意到他肩上有一抹淡淡的血迹,像是不小心蹭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