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左相、梁王、王寺卿等人在虚与委蛇,推杯换盏,看着像是在议事,其实暗地里早已是刀光剑影。
王寺卿的那些破烂旧案被翻出来,其中有一命案牵扯到梁王,梁王希望左相压下此案,王寺卿借力打力,顺着说不如将所有案子都压下来。
梁王点头,道:“王寺卿这话有些道理,若只是压下本王的那桩,未免太显眼刻意,一道埋了,旁人也就不会只盯着本王那桩旧案了。”
王寺卿赶紧附和,“正是正是。”
左相随意翻了翻茶盖,“哐当”一声又撂下,沉着脸没说话。
气氛如琴弦般倏地绷紧。
坐在一旁的沈舒洛故作淡定,拿起银勺挖下一小块樱桃绵糕,放到自己的瓷碟中,再用自己的筷子夹起,入口轻抿了一下,绵糕瞬间即化。
丝丝清甜缠绕在舌尖,久久不散,清纯不做作,和刚才吃的那些过分甜腻的糕点很不一样。
沈舒洛悄悄瞥了一眼左相,趁他不注意又多挖了一勺,细细品味,能尝出樱桃的果香,再挖一勺,好软好绵,像是吃了一朵云般,口感极佳,再挖一勺……啊,没了。
这就没了?
她心下一慌,手指微微颤抖着放下银勺,若无其事地深吸一口气,就当这樱桃绵糖从未在桌上出现过,敛袖抬手,拈起一颗圆润的葡萄,继续替左相试毒。
王寺卿与梁王苦等左相出声,然左相未言半句,只是喝茶,偶尔还接过身侧人递过来的葡萄,不吃,拿在手里掂了掂就放下,似在思忖要事。
梁王按捺不住性子,道:“左相大人若肯出手相帮,本王愿意割爱,将府中那几方御赐的玉石送给左相。”
王寺卿也跟着说道:“下官囊中羞涩,家中并无什么珍宝,只有几处宅院私邸,若左相不嫌弃,下官定当双手奉上。”
左相那张俊美的脸上凝着一层寒霜,眉间寒意覆了一层又一层,最后薄唇轻启,冷声冷气道:“脏。”
脏?!
沈舒洛抬眸,诧异地望向左相,只觉得这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不是很有说服力。
作为本书的大反派,他手里的东西哪样不沾满鲜血与人命?论脏,谁又能脏得过左相?
她端起酒盏,啜了一口杯底的苏合香酒。
蓦地,左相侧过脸,问她:“此事,苏少卿以为如何?”
“咳咳咳……”沈舒洛呛住,捂着心口闷声咳嗽。
她能以为如何?在场的左相、梁王、王寺卿她都得罪不起,即使要得罪也是在背地里,当着面她断断不敢妄言。
左相翻出那些旧案,或许是为了以此要挟梁王和王寺卿,谋求他想要的东西;或许是为了在皇上面前演戏,弃掉这两枚棋子以博得个清廉忠义的名声;或许是因为别的,沈舒洛不得而知。
她唯一能肯定的是,但凡自己说错一个字,逆了在场任何一个人的盘算,她这个炮灰就一命呜呼了。
左相眼眸幽幽地看着她,威慑迫人,沈舒洛欲要说些客气的场面话都不成,只能慌张地别过脸去躲开他的视线。
而后,她神色瞬变,砰”的一声摔倒在地,就如中毒身亡了一般。
其间发生了什么她不得而知,只隐约听到有人唤来大夫,再隐约感觉到自己被架上了藤椅,再之后她便歪过脑袋沉沉睡去。
她本意是装晕,岂料身体被困意缠得撑不住,真睡过去了。
次日晌午,日光明目张胆地探入窗棂,亮得刺眼。
沈舒洛从床上醒来,一脚踹开闷热的被子坐起身,懒懒散散打着哈欠。
韩遇掀起里间竹帘,提着一壶温水进来,哗啦啦给她倒了一大盏,递到她手边,道:“先喝口水。”
“我怎么了?”沈舒洛捧过水盏,问他。
“没怎么。”韩遇跨坐在圆凳上,道:“大夫说了,你是饱腹后犯困,没什么大碍,只叮嘱你日后少食多餐,少饮酒。”
沈舒洛想了想,点头道:“大夫说的是,昨晚我确实吃了许多。”
昨晚替左相试毒时,桌上有的她都尝了一遍,遇着喜欢的还忍不住贪食,而左相好似只吃了半口茶。
“你也是心大,有左相在的宴席,你居然吃得下东西?”韩遇拿过她喝完的水盏,道:“对了,孙芜儿还有那几位证人说的那个姑娘,我找到了,只是……”
“怎么了?”沈舒洛推开被子下床。
韩遇道:“有人看到那位姑娘出现在淮王府。”
“淮王府?”沈舒洛暗忖,难道男女主已经初遇了?
韩遇也起身,跟着她坐到桌旁,道:“听淮王府的小厮说,淮王世子昨日清晨骑马入宫时,撞到了一位受伤的姑娘,那姑娘应当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
怪不得昨日她看到男主肩上有一点血迹,原是因为这样。
韩遇道:“那姑娘在淮王府,我们不好抓人审问。”
淮王世子身份贵重,那姑娘也不知是何方神圣,在这盛都的地界,脚边蹦跶的一只蛐蛐儿兴许都是皇家贵宠。
打小在盛都长大的韩遇深谙其中道理,他担心会惹上麻烦,不敢轻举妄动。
“我与那姑娘有过一面之缘。”沈舒洛道:“我去淮王府问问,兴许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