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倾这一觉睡得很沉。
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赶快养好身体,然后将真相告知母亲,所以吃完药之后,她又强忍着难受吃了点东西,然后才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梦境浮华,虚无缥缈,她想抓,可无论她多么努力,却始终什么也抓不住。
醒来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倾撑着从床上坐起来,刚准备喊人,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推开了。
可进来的人却不是徐妈。
而是个身形高大瘦削,约莫四十来岁的女人。
时倾瞧她面生,就问,“你是谁?徐妈呢?”
那人不答,面无表情的走到床头,手脚麻利的开始帮她准备需要吃的药。
看她身上穿着霍家的工作服,时倾又问,“你是新来的吗?我以前好像没见过你。”
那人还是不回话,准备好药,又倒了杯水,她这才躬着身,一脸恭敬的将杯子递到她面前。
时倾没接,只皱眉道,“我问你话呢。”
“别白费力气了,她听不见,也说不了。”
凉薄的声音突然响起,时倾的身子微微一颤,她抬起头,哆嗦着问道,“什么......意思?”
霍其堔将脱下的外套仍在沙发上,又松了松领带,这才走到她跟前,一脸讥诮的看着她说,“意思就是,虹姨她又聋又哑,所以,以后你就别再指望能从她嘴里套出什么话来了。”
又聋又哑......别再指望从她嘴里套出话......
套话,套什么话?套谁的话?
他的指代,再明显不过!
后背蓦地腾起一股凉意,再开口,她的声音已然带了丝颤抖,“徐妈呢?你把她怎么样了?”
男人低下头,“你该知道,霍家向来容不下喜欢在背后乱嚼舌根的长舌妇,所以......”
他接过虹姨手中的药和水杯,然后俯身,脸上没有丝毫动容,只是薄唇开启时,那轻得仿佛呓语的声音,却分明让人感觉凉到了骨子里去。
“你永远都不会再见到她了。”
永远不会再见到她......他想说的,到底是永远不会,还是,永远不......能?!
想到他之前对付时家,对付小澈时所用的手段,想到徐妈可能会遭遇的下场......
时倾那单薄的身体突然控制不住颤抖起来,她哆嗦着,泪流满面,“她在霍家兢兢业业十几年,霍其堔,你怎么可以......你怎么狠得下心!”
“心疼了?”男人嗤笑一声,然后将水杯和药放在床头柜上,“知道心疼你就配合一点,我相信,你也不想让虹姨落得个跟她一样的下场吧?”
窗外突然刮起一阵风。
狂风卷起空中飞舞盘旋的雪花拍打在玻璃窗上,而窗台上那盆因疏于照料而逐渐开始枯萎的满天星,就那样毫无征兆的从上面掉了下来......
“啪”的一声,碎成千片万片,一如,她那颗早就已经千疮百孔,破败不堪的心。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时倾......你还有妈妈,你还有小澈,你还有时家,所以你一定要振作起来!
她颤巍巍的伸出手,想去拿霍其堔放在床头柜上的药和水杯,可她的手却像是中了邪一般,突然半分力气也使不上来。
眼睁睁的那个装满水的玻璃杯从自己手中滑落,水花四溅,而后,碎成一地玻璃渣。
时倾心中一慌,下意识想伸手去捡,但也不知道是因为用力过猛还是重心不稳,她才刚伸出手,整个人突然不受控制直接从床上栽了下去。
好巧不巧的,刚好摔在那片玻璃渣上。
锋利的碎玻璃扎进她的胸口,疼得她闷哼一声,已经走到门口的霍其堔听见声响漠然回头,却在看到滚落在地的时倾时,瞳孔骤然一缩。
他快步折回去,将她从地上拎起来,声音里怒气难掩,“时倾,你又想玩什么把——”
话未说完,他的声音忽而一顿。
胸口的疼密密麻麻,时倾慌乱无措下意识伸手去挡,可就在抬手的瞬间,她分明听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问,“谁允许你弄伤自己的脸?”
时倾这才后知后觉感觉脸颊传来一阵刺疼。
她哆嗦着想伸手去摸,却被男人猛地拽住了手腕,盛满寒意的眸子忽然间被染上一抹愠色,他咬牙,“时倾,是谁允许你弄伤小柔的脸!”
小柔的脸,小柔的......脸?哦,她差点忘了,她现在顶着的,可不就是许可柔的......脸吗?
他看不到她被扎得鲜血淋漓的胸口,他满心满眼看到的都只有她脸上那道不到两厘米的口子!
原来,她爱了十五年的男人,他是个瞎子啊!
所以时倾,你到底,还在奢望些什么呢?
男人拼命摇着她的肩膀,双眼通红,目眦欲裂,凉薄的唇一开一合,好似在说着什么。
可她听不见,她一个字都听不见。
她就像是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破败木偶,就那样从他手中轻轻滑落,再一次跌落在那片碎玻璃上,也再一次,跌进那深不见底的炼狱。
陆衍很快提着药箱赶了过来。
饶是见过无数重伤不治的病人,可当他看到时倾身上的伤时,他仍是没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甚至都想象不出,她这两天到底经历了什么,又究竟遭遇了怎样......非人的折磨?
霍其堔站在床边,薄情至极的声音,却分明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颤抖,“她......怎么样?”
陆衍叹了口气,然后一边开医药箱一边说,“你若真那么恨她,当初就该直接一枪毙了她,又何苦费心尽力将她救活,再拼了命去折磨她?”
“我恨她,我为什么会恨她!”霍其堔低下头,看着躺在床上毫无生气的女人,咬牙切齿道,“阿衍你别忘了,小柔,她也是你的妹妹!”
拿着手术镊子的手忽而一顿,陆衍抬起头,漆黑的瞳孔里暗流涌动,“那你为什么让我来?”
为什么让他来?霍其堔突然就愣住了。
他明知时倾是他的杀妹仇人,可为什么,看到她受伤,他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会是他?
难得看他吃瘪,陆衍的眼里闪过一抹异色。
他低下头,嗤笑道,“还是说,你现在跟我说这个,是希望我在她的伤口上随便做点什么手脚,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直接送她下地狱?”
没有人知道陆衍和许可柔之间的关系。
除了霍其堔。
当然,陆衍也不可能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在时倾的伤口上动什么手脚,毕竟他是个医生。
还是全江城最优秀的外科医生。
男人寒着脸站在床尾,目不转睛的看陆衍用镊子帮她挑扎进胸口的碎玻璃,每挑出一块,都会带出些许红到刺眼的血珠。
那样触目惊心的场面,搅得他莫名心烦意乱。
他到底不忍直视,移开目光,用一副十足漫不经心的语气问,“手术都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她为什么还虚弱得连一杯水都拿不动?”
陆衍顿了顿,他不着痕迹的瞟了眼时倾锁骨处那密密麻麻,又暧昧至极的淤痕,继续手上的动作时,头也不抬的说了句,“想知道?那你不如先问问自己,这些天你都对她做了些什么?”
霍其堔顿时噎住。
诚如陆衍所言,她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可不都是......拜他所赐吗?
心里好似憋了一团气,上不来,也下不去。
见陆衍挑完碎玻璃又从药箱里拿出一瓶药,慢条斯理的往她伤口上涂,霍其堔当即抓狂。
“我说,你TM能不能先看看她的脸?你没看见她的脸也被划伤了,也在流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