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男人,好玩不?敢再同我说‘下次’,试试……”喧宾夺主地坐在办公桌后头,百里诺夕随意翻看着桌上的几张资料。
哟呵,还蛮详细嘛,连她幼儿园小学的信息都有。这是哪位仁兄的杰作啊!她自己咋么不知道原来还受过如此正规的教育哩?
“真的不敢了。”百里璟谦果断认怂,对那一沓形同废纸的资料同样不以为意。搭在桌面上的手指了指一旁的奶油色牛皮纸信封,解释道,“这只是有人匿名寄来的恶作剧罢了。”
是么?被他这么一说,她反倒来了兴趣,开始仔细翻看起来。这里头虽描述得详细,却也都是稀疏平常的事情,并没有什么特色。可她总觉得这字里行间透着诡谲,却说不上所以……
“夕丫头,老实说,你隐藏了实力吧?”
若只是一次倒也罢,三次试水,她却总是擦着边线赢了游戏。再听其他老师反映上来的情况,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这才亲自将她请来了这办公室,就想确认一番。
“这个,很重要吗?”淡淡勾起嘴角,似笑非笑的目光不曾抬起半分。倒是手头中的笔,好似回应他一般,被她一下一下地敲打在桌面。
这场游戏本就不是她想玩的!当初回来的时候,可真没有想到还需要做这些无聊的事情。要知道,做个安静的美少女,一直都是她理想呢。
察觉到他不依不饶地盯着自己,百里诺夕这才抬起头。并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只是强调了一遍结果,“我赢了。”
“是……”
不等百里璟谦将话表达完,突然从门口闯进来一名学生模样的男孩。诧异的目光一闪而过,对着百里璟谦的时候更是尴尬地面色一滞。恍若豁出去一般,也没有同他打招呼而是径直就走到了办公桌前,询问式地打着招呼,“你是百里诺夕?”
鼻腔中飘出一团气却未有音,只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算作答应了。目光掠过最后一个字,随手就合上了资料,双手徐徐交错支着下巴。不过如此简单的动作,也被她举止出了优雅高贵。
饶有兴致地打量起来人,少时,嗯,并不认识……
“我叫氾昱霗,要向你挑战。”
啊,他啊!并不认识!不过,印象中好像是有那么一个倒霉蛋,被自己不小心以每科0。5的分差超越了三次。该不会就是他吧?
那对不起了,她真的不是特意针对,只不过碰巧是他而已。
对啊!就是这0。5分才会让人感觉异常憋屈吧。而氾昱霗似乎早就从奔溃切换到了麻木,只想说,每次都是这样,她那还不是故意的?有本事她干脆甩他几条街啊,这不尴不尬的0。5分是什么梗?
“啊,实在抱歉,只是不小心多回答了半道题……”
道歉归道歉,她却并不认为自己有何过错。整件事情,细数下来,她也算是受害者之一吧。想着初来乍到,就不小心遇到了这么多好事之人。一个两个,不是试探就是看好戏,还不就是欺负她一个空降社会生么。
一抹自嘲的委屈闪过,她只讪讪摸着鼻尖看向氾昱霗,微不可查地颔首之后看向桌前的百里璟谦。
挑战?这个游戏的升级版么?前面还说什么“不敢”,这会儿又是什么意思?
她还真不相信眼前这个男生会是临时路过办公室,还碰巧就听到他们的谈话了。
岂料,百里璟谦好似没有感觉到她的注视一般,自顾自地往前走了几步来到另一张办公桌后坐下。左腿一抬就搭于右腿之上,学着她之前的事不关己模样,俨然坐看热闹起呢。
得嘞!这么要玩呐,那就玩大一点的咯!小打小闹地敲边鼓既然已经适得其反,那就索性玩点火,一口气烧个痛快吧……
原本,这办公室里的击掌之约只是百里诺夕与氾昱霗两人的事情,也不知为何突然就不胫而走。一时之间,整个校园轰动若市,不知多少人坐等着看大戏。
才走出办公室就得知了这么一个情况,百里诺夕的脸色当即有了变化。哼,老男人,走着瞧!
转念一想,干脆连教室也不回了,直接转向往楼梯口走去。
还没下到二楼,迎面就跑来一个短发女孩。两阶一步跨得那么着急,连楼上下来这么大一个人都没有注意到。一直到整个人被她稳稳圈在怀中,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三年多的朝夕相伴,彼此的每一寸气息都那么熟悉。短发女孩连头都没有抬,开口就是满是不安的责备,“夕夕,激将法的伎俩,对你几时有用过?”
她的担心,百里诺夕都能够理解,却未作出任何解释。轻轻扬起的眉梢延展出微微一笑,在她看不到的眼底明灭着冷芒。话音却依旧无限轻柔地安抚着,“偶尔任性一番,并无伤大雅。”
寒霜一般的目光看向行政楼方向,内心充满了冷笑。老头啊老头,难怪会这么不受花姐待见呢。尽将对付他人的手段用在油盐不进的她们身上,小心偷鸡不成蚀把米哦。
“夕夕可不是偶尔任性呐……咯咯……”很不给面子地驳了她的说法,短发少女很快从她怀中离开了。仰起脸莞尔一笑,转身就拉着她继续往楼下走。
也不知究竟被带着绕过了多少亭台,终于停在了一个老旧教学楼前。只看其上落满了厚重的尘土,便知荒废已久,鲜少有人往来的。这么突兀的建筑,又为何会完好立于此处呢?
虽有疑惑并未深究,百里诺夕与短发少女并排凭栏而立,却是谁也没有先言语。
夕阳的斜晖零落在短发少女的脸上,让那张本就温和的脸庞显得愈发柔美。突然就抬起双手趴在了栏杆上,没有镜片的镜框中,一双清澈的眼眸淡看着欲落的太阳。
她就这样迎着晚霞漫天,直教一旁的百里诺夕觉得,她的美丽便是一种纯粹的宁静。
也不知呆呆看了多久,终于还是抬手抚上了那头短发。指尖不动声色间就被扎得阵阵刺痛,猝不及防的恐慌席卷而来。她的空空啊,那及腰长发何时被剪去了,连同她们曾经的约定一并舍了吗?
“羲城的所有中学生都被要求了。”略略偏过头,慕蓉筱箜就躲开了她的轻抚,“我,并没有特权……”
“明白……”似乎空空会作出选择,在她看来也是情理之中的。
落了空的手迟迟收回,悄然至于身后。百里诺夕没有说,那年一别,连她都没有想过往后还会再见。只不过,她在做了最坏打算的同时,仍旧怀抱着微薄的期许。再见,就似不期的施舍,却别她指望会感念上苍。
“夕夕,什么时候开始的?”
对于慕蓉筱箜这含糊不清的突然问话,她只了然一笑,“应该是我爽约那天吧,天知道呢。”
“是么?很疼吧?”
将其深深歉意看在眼里,她却只是摇了摇头,并未有言语……
以浮别墅群的至高一处,高峻而广袤,却只有两幢蓝白相间的海军风建筑物相对而设。其中一栋的一个小房间里,一个小肉团挺直躺在大床上。那双原本明亮的眼睛已经开始密织出血丝。她已经保持这样的姿态看着天花板将近一天了。
从那晚回来以后,她就如失了魂魄一般。小小的脑海中全都是百里诺夕的身影,耳边却是那清冷若雪的话语。她多么想反驳,为自己辩护一二,可看着那对冷然的目光,她怯了。
真的不是姐姐说的那样啊,她从来没有那么想过啊。也不知道小肉团究竟想到了哪里,有些受伤地瘪着嘴,只觉得真心委屈了。
“珏儿……”一声低沉的呼唤之后,就是阵阵敲门声。
突然,所有的声音都止了。沉寂少时,低沉的声音愈发沉闷,“开门!”
三息之后,随着一声巨大的“嘭”响,那片房门很无辜地躺在了地板上。
小肉团在来人破门而入之时,一把拉过毯子盖过了脑袋。所有的委屈在来人靠近的瞬间就化作了实质,竟开始无声抽泣起来。
来人就是那晚来接她的男人,显然也是第一次见她这副模样,所以有些诧异地看着鼓起来的毯子。
虽与她见面没有很多次,男人对她却还是很了解的。这个小屁孩确实很喜欢胡闹,时常还带着耍赖与撒娇。其惯用的武器就是那说来就来的眼泪了。这一次倒是稀奇,居然一反常态地要藏起来。
看来是真的伤心了啊。
这更勾起了他的好奇,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她自上车之后就沉默不语,对他的问话更是未予理睬。回到住地就把自个儿给关在房间里,先前还会让他送饭进去,虽然并没有吃多少。可今天,她居然干脆给反锁了,这才将他惹恼了。
想那丫头到底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竟然让她想了这么多日都没有弄明白?
“她到底说了什么?”男人淡淡扫过不停抖动的那一团,没有波动的目光落在了窗槛上。
那里只挂着一个空空的鸟笼,深绿色的小门大敞,里面的已经空无一物。原本,里头应该居住着一只色彩纯正的帕帕里拉雀。它是她父亲出差时特意给她带回来的生日礼物,两年了,从不离身的。
“哼!”一声并不太清晰的哼哼从被子里传出,表示着小肉团内心的不满。又问自己她说了什么?他是在提醒自己要时刻记住吗?
是了,不仅自己是个外人,外头那位也是呢!所以,见者有份咯!
“薯薯,你很想知道?”躲在被子里的小肉团呜咽了两下,口齿不清地说道,“我不是玩偶。”
这么简单一句话而已,小屁孩有何好纠结的?
“啧啧,这么多天还想不明白?”男人轻嗤一声,并没有要安慰她的打算,“这么说来,你也没有多智慧嘛。”
“谁不明白了!”
一团粉黄色乍然拔高,从里头钻出一窝蓬松凌乱的头发。小肉团双手叉腰,意欲端着生气样子。可那些零碎的头发已经被眼泪打湿,好几绺就那样耷拉在肉脸上,只显得模样好不狼狈。
许是见不得一切不美好的东西,男人的面无表情瞬间出现了皲裂。细长的眼角如同柳叶被风抽打得厉害。随着余光落在沾满眼泪鼻涕的毯子上,一股莫名的怒火就涌上了心头。强忍着将她丢出去的冲动,黑眼珠斜出显见的鄙视。
带着逃窜般的焦作,急急转身往外走,“快收拾好,既是你自己的错,就该去请求谅解。”
谅解?小肉团呆愣愣地站在那里,竟不知该如何下一个动作了。心有怯意的她,并不是害怕认错,而是不愿看到那双漠然的眼睛。
万一,姐姐根本不想再见到自己,怎么办?那晚,她是真的生气了啊。
“只等你五分钟。”
一句淡淡的话音之后,很快就响起各种声响。整个别墅一改数日的沉寂,热闹非凡……
静雅的林溪小筑,淡淡余晖为其镀了一层神秘的金黄。莺歌燕舞之中,夹杂着愉悦的笑声。
身体健硕的老妪,倚在一张铺了墨蓝色垫子的藤椅上。灰黑色的亚麻棉布包裹着大腿,其上坐着一个肉嘟嘟的小女孩。抹了蜜的小嘴巴一口一个“奶奶”,逗得身下的老人“呵呵”直乐,仿佛瞬间就年轻了十几岁一般。
“奶奶,你说,珏儿真的做错了吗?人家只是想替姐姐挡了那些个烦人的苍蝇啊。”
老妪看着腿上泪眼汪汪的小肉团,“哎哟哟”地心疼得紧,赶忙安慰道,“那珏儿为什么要挡呢?做一个乖巧的小肉团不好么?”
……
站在庭院里的男人,漫不经心地看着满地的花草,断断续续地听屋内一老一小的对话,脸色看不出几许。
终于大半个小时之后,一身粉红色福装的小肉团蹦蹦跳跳地跑了出来。一脸得意地看了他一眼,比划了一个“搞定”的手势,就独自跑出了绿荫小轩。
奶奶说得不错,她既是姐姐,那自己只负责任性地撒娇卖萌就好了!
男人却头也没回地往暗红色大门走着,显然对她小屁孩的去向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丢了?呵,这个地方是她的老家,虽回来得少,可她就是闭着眼睛也是能够找到路的。被拐?想想被她弄得乌烟瘴气的自家地盘,哼,她没戏弄别人就谢天谢地了。
随意往桌旁一站,却未有言语。老妪似乎很清楚他的意图,指了指桌上的一串钥匙,继续闭目修养。
男人很快就来到指定的房间。这是一个两室两厅的居室,每个房间都设独立的卫浴,还带有宽敞的阳台。只不过南北相对的卧室,仅北面的那个阳台能够看到浅塘全景。乍眼望去,那些迂回数曲的游廊仿若在水中嬉戏的蛟龙。
整个居室空旷无一物,除了基础粉刷,完全就是毛坯房的样子。
这样一个房间,如何住人?环视着四周,男人的眉头不禁微蹙。思量了片晌,这才取下肩头的背包,将里面的东西统统倒在了水泥地面上……
大半个小时过去,仔细又看了看手中的纸张,这才满意地将其塞进背包退出了房间。
交还钥匙的时候,老妪却摇了摇头并不接手,只说,“你且拿着方便行事吧。”
这么好说话的态度反而让男人明显一愣,片时又听她淡淡说了一句,“就那一间的风景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