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戏曲有些闹人。
南夭垂眸看着杯盏中清澈的茶液,透着淡淡的清香,嘴角不自觉的扬起一抹笑。
抬头看向对面神色有些无措的少年,继而仙君将手中的杯盏递过去,挑眉道:“泉水清,试试?”
看着少年有些局促,南夭笑着半起身伸手揉了揉云瑾毛茸茸的发顶,安慰道:“别紧张。”
云瑾脸登时红了一片,“没紧张……”
说完少年本就敏感的神经就发现四周的酒客不知何时都已经看向了他们这边,有些还笑着不知和身边人说着些什么“龌龊”的东西。
“师……师尊。”云瑾轻声开口,手指伸在桌案下拉了拉仙君散开的衣衫,眼神无奈:“先坐下。”
南夭这次倒是很听小公子的话,顺从的坐下后支着脑袋眼眸闪着光色直盯盯的瞧着对面的云瑾小心翼翼的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后,道:“好喝?”
察觉到云瑾神色的变化,南夭笑出了声:“这是本仙最爱的茶水。”
“很甜吧?”
云瑾点了点头不说话。
南夭见此很是高兴,恰巧酒楼之下的戏曲入了仙君的耳,悠扬的戏声夹杂着酒楼特有的酒酿香醇丝丝缕缕的勾住了他的心。
倒也没仔细听台下唱的是什么。
南夭侧着身借着二楼窗栏细缝朝下望着,只见戏台前密密麻麻坐着的都是些喝酒交谈的看客。
仙君不自觉的拧了拧眉,缓和着神色对对面的云瑾笑道:“一会儿等下面那群人走后,想听听戏不?”
“好。”
南夭眉目一瞬间的柔软,伸手攥紧少年温热的指尖,轻轻捏了捏,嘴角带笑:“真乖。”
长安三月飞花,远处深山间也开始冒出点点翠绿,生着芽与南夭的桃林很是相配。
粉白花叶争相而开,隔着几里让人都可以闻到桃花的清香。
由此,长安周边的地方与广陵一样,只不过议论最多的不再是云小公子,矛锋一转却是转向了桃仙南夭。
在凡尘中,特别是长安城内经常有些市井人士或是仙门名家为了了解这传说中能救人生死的桃花仙,最常光顾的便是眼下这酒楼戏台了。
申时初,南夭带着云瑾来到了戏台前,问掌柜的要了坛桃花酿。
“再试试?”南夭挑眉一笑,冲这人眨了眨眼,问:“试试呗。”
说着还没等云瑾反应过来,就自顾自的换了一个新的茶盏,倒了满满一杯推给少年,满眼期待。
云瑾哑然,但抬眼就看到师尊这般模样也不好拒绝只得接受。
一杯酒液下肚,云瑾有些恍惚,耳边戏子的曲子悲戚如诉似是在自己耳中被放大了百倍的声音,吵的他有些不自然的皱了皱眉。
“在唱什么?”云瑾问。
原本仙君是根本不在意这些平常作乐消遣的戏曲,但今日不知为何自己的注意力竟是被曲调勾了去。
虽然台上唱的都是些陕中方言,但南夭已经在这生活了四年之久,多多少少也是听出了些词句。
但这些词句拼在一起着实是有些伤了这仙君的心。
“仙生南夭与其母共生,衣裳素白低行事,与君断意难断情,最是痴情害仙人。”
“痴情害仙人......”南夭眼眸暗淡,嘴角扯出一抹苦笑,瞧着杯盏里没喝完的酒液,只觉得难咽。
南夭极其厌恶背信弃义,更是厌恶那些不假思索就可以暗许虚伪誓言的人。
所以在听说自己当初毁了云瑾夜晚游湖约定时,这仙君竟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和那个人真像。
让人恶心。
南夭只得用现在千百倍的示好来弥补当初自己欠下的约定。
即使云瑾从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仙君受得那世间俸禄,渡劫渡人难渡己,却把佳人困听水,只留孩童空悲戚。”
南夭身形一滞,指尖攥着杯盏用力到发白,身体也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仙君本想别开眼不去看台上将自己经历当做话本的戏曲,可这如何让他不去注意?又如何让他放下这一切和对那人的愤恨?
“孩童空悲戚。”真是空。
南夭苦笑。
到头来母亲逝世,那被世人崇尚着跪拜着的帝君却是连最后一眼都不想见她。
可当初又是谁在听水阁的灵树下以自己的生命起誓,说他绝不负她。
“呵——”南夭眼眸露出一丝戏谑。
人不可信。
仙更不可信。
“师尊......”
“师尊?”
少年好听的声音似是深海中沉闷的呼吸,由远及近敲打着仙君逐渐胡思乱想着的神经。
南夭后知后觉缓过神,一愣。
“师尊......师尊?”
南夭感觉自己冰凉的指尖被一处温热覆上,像是十二月冬雪中最暖的阳光,融化这深处冰层间锋利的冰柱。
“怎么了,”云瑾有些担心:“这......到底是唱了什么?”
南夭看着近在眼前的云瑾好看的眸子,心念一动,鼻头微微酸着,不知为何他有些想哭。
眼前的少年是仙君除了母亲和阿四以外唯一一个能让他感受到真切温暖的人了——
“云瑾......”
南夭开口唤了声后,沙哑的声音却是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指尖顺着少年温热的掌心轻轻摩擦着,仙君眼眶湿热只是被垂在耳旁的墨发挡了严实,让身前的云瑾看不清他的神色。
“云瑾,”南夭过了好久才勉强找到了自己的声音,轻声道:“我们回去......”
“凉薄世下,连仙都不能幸免。”
身后戏子叹息道。
......
云瑾搀扶着走路有些不稳的南夭刚踏进小院时,坐在亭子中的阿四也是听到了动静快步迎了上来。
“主人?”
借着昏黄的霞光阿四皱着眉似乎格外担忧的瞧着南夭有些灰败的面色,有些慌乱道:“主人,发生什么事了?”
南夭不说话。
阿四只能将目光投到身旁馋着仙君的云瑾身上。
云瑾摇了摇头,只道:“今日与师尊听了出戏。”
“什么戏?”阿四问。
“阿四......”南夭伸手紧紧攥住阿四的衣袖,眼角有泪划过,艰难的扬着笑意,声音就像缥缈的虚雾,仿佛一吹就散了。
“阿四,你跟我来......”
接着南夭转身看着一旁的云瑾,声音哽咽:“天有些晚了,云瑾先去歇息吧......”
“......”云瑾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声音却哽在喉咙里说不出话,半晌才微微颔首道:“是。”